網絡謠言的刑法規(guī)制研究
時間:2022-12-25 02:4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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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接入互聯(lián)網不到20年,便已在網民數(shù)量上位居世界第一。截至2012年,我國網民規(guī)模達5.64億人,互聯(lián)網普及率為42.1%?,仮灛嫸刂两衲?月底,移動互聯(lián)網用戶已達8.17億人,遠超PC端用戶數(shù)量。同時,微博、微信等自媒體快速發(fā)展,2012年僅新浪微博注冊用戶就達5.03億,有些微博用戶的粉絲甚至接近兩千萬人,其轉發(fā)信息的受關注度可想而知。網絡不僅是信息交流和傳播的媒介以及生活和工作的平臺,它甚至漸漸擺脫了工具理性的束縛,轉而開始制約乃至重構人類社會的基本關系網絡和組織形態(tài)。謠言止于智者,但在網絡飛速發(fā)展、信息爆炸式增長的今天,僅靠“止于智者”顯然已經大大落后于時代,社會公眾已經不能或不愿去辨別信息的真假,甚至抱有一種“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態(tài)去對待網絡謠言。網絡空間不存在傳統(tǒng)空間的時空概念,在理論上可以無限延展,蘊含其中的信息可以快速和無限制地傳播與復制。一個普通事件,無論是在現(xiàn)實空間口口相傳還是經由傳統(tǒng)媒體報道,影響力都是有限的,但在網絡中則極可能會形成一定時期內的網絡熱點。可以說,任何一條信息,在網絡空間中都可能被數(shù)量龐大的受眾獲知、審視、傳播和評價,它的影響力在短時間內呈幾何級擴大,社會危害性被迅速放大,可能產生誰也無法預料的結果。如2008年貴州甕安“6•28”事件,該事件中各種謠言如李樹芬被奸殺、公安局包庇當事人等大量產生并通過互聯(lián)網快速傳播,并由一名學生溺水身亡的偶發(fā)事件最終引發(fā)了大規(guī)模的打砸搶燒群體性事件。又如2011年8月,29歲的黑人青年達根乘車遭警方攔截,雙方在倫敦街頭發(fā)生槍戰(zhàn),達根身中兩槍身亡。這起事件在網絡上快速傳播并形成了警方濫殺公民的謠言,導致了倫敦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暴力騷亂。
二、有關國家關于網絡謠言的刑事立法
隨著網絡技術的快速發(fā)展,對網絡謠言的打擊也進入了各國刑法的視野。目前主要有兩種應對模式。一種是基于近年來發(fā)生的典型案例進行修法,突出對網絡謠言的打擊。如2008年孟買連環(huán)恐怖襲擊事件發(fā)生后,印度對《信息技術法》做出修訂,規(guī)定對在網上散布虛假、欺詐信息的個人,最高可判處3年有期徒刑,對故意利用計算機技術、破壞國家安全或對人民實施恐怖主義行為者,可判處有期徒刑直至終身監(jiān)禁。韓國也是如此。2008年12月,國際金融危機爆發(fā)后,韓國一普通公司職員樸大成在網上虛假消息稱,韓國各大金融機構緊急命令,禁止企業(yè)買入美元,以避免韓元過度貶值,韓國股市、匯市劇烈動蕩。為對謠言者進行處罰,韓國《電子通訊基本法》規(guī)定,以危害公共利益為目的,利用電子通訊設備公然散播虛假信息的人,將被處以5年以下有期徒刑,并繳納5000萬韓元以下罰款。泰國2007年出臺的《電腦犯罪法》第14條規(guī)定,在計算機系統(tǒng)上傳播、散布虛假信息,對他人或者公眾造成損失,或對國家安全造成危害,或引起公眾恐慌,或違反刑法有關危害國家安全條款者,將被處以最高5年監(jiān)禁或最高10萬泰銖罰款或二者并罰。另一種模式是借助或修改現(xiàn)有刑法對網絡謠言進行懲處。如《德國刑法典》第276條明文規(guī)定,凡是明知傳聞有誤、并會在廣大人群范圍內產生不安、由此危害公共秩序,還有意散布者,應被處以最高6個月監(jiān)禁或罰款。如果這一行為造成多人死亡,違法者應受到最高5年監(jiān)禁的處罰。在法國,危害國家安全、煽動社會動亂、煽動種族歧視、損害他人名譽、侵害他人隱私、鼓動和推介反社會道德、不實廣告宣傳等網絡行為均要受到法律制裁,最高可被判處3年徒刑和4.5萬歐元的罰款。墨西哥兩個州為打擊網絡謠言而修訂了刑法。該國韋拉克魯斯州兩名教師利用社交網站散布消息,稱部分學校遭到襲擊,學生被綁架,從而引發(fā)社會恐慌,造成該州交通癱瘓。為了打擊類似謠言,該州通過了刑法修正案:任何人以任何方式造謠稱存在爆炸裝置、武裝襲擊以及可能造成人體傷害的化學、生物或有毒物質,造成社會秩序混亂的,可處以1年至4年有期徒刑,并處罰金。塔巴斯科州議會也通過了刑法修正條款:對利用電話或其他大眾傳播手段,散布虛假警報或緊急情況信息,危害社會穩(wěn)定或引發(fā)社會混亂的,處以6個月到2年有期徒刑并處罰金。
三、我國網絡謠言刑法規(guī)制的完善
目前我國對網絡謠言的懲治主要停留在行政處罰上瑏瑢,但應看到,當前網絡謠言呈現(xiàn)泛濫趨勢,網民的責任意識缺失較為嚴重,而部分網絡謠言對社會造成了相當大的危害。為了促進網民對所發(fā)表言論的合理注意,有必要對那些存在嚴重過失并且給社會帶來巨大損失的網絡謠言行為進行刑事追責。
(一)網絡謠言不屬于言論自由
由于網絡媒體的傳播特性,這種多樣化、迅捷化、大眾化的信息交流方式,以及相對隱秘的表達途徑,讓謠言大行其道,甚至誹謗攻擊有機可乘,有人還把言論自由當做散布謠言或用誹謗進行人身攻擊的擋箭牌。在此必須厘清網絡謠言和言論自由的邊界。首先,言論自由不是絕對的,而是相對的。言論自由應該是符合國情、有益于經濟社會發(fā)展的自由,即使是在西方社會,如果有言論、謠言影響到社會的穩(wěn)定與發(fā)展,也會受到制裁。其次,言論自由應該是在既有的法律制度框架內,享受不侵犯他人合法權益的權利。人是生活在社會之中的,人的社會化以及取得公民資格的最起碼條件,就是要遵守法律規(guī)范,正確處理社會關系,遵守道德底線、法治底線和事實底線。謠言往往都是有所指向的,無論是針對人還是事件的謠言,都難免會侵害他人的正當權益,危害社會公共秩序,因此,這不僅違反了社會道德,也違反了法律規(guī)定,當然要受到相應的法律制裁。
(二)網絡傳播的特殊危害性已為法律所認可
對于網絡危害行為的考察,應當從“質”和“量”兩個方面考量。在質的方面,新科技出現(xiàn)使一些新的法益需要被保護,例如軟件、數(shù)據(jù)、程序、系統(tǒng)等;在量的方面,例如在網上散布虛假信息,本質上并不涉及新法益的侵害,只是因其在網絡上出現(xiàn),借著網絡的傳輸速度、滲透性和國際性,從而引出不少法律上的新問題。瑏瑣網絡謠言僅是量的變化,并不涉及危害新的法益,只是基于網絡傳播的特殊性而使謠言的社會危害性更為嚴重。法律對于傳統(tǒng)犯罪網絡變異的關注由來已久,對于網絡傳播所具有的特殊危害性已有一定認識,并充分考慮了網絡變異在具體犯罪認定上的特殊標準。如2001年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組織和利用邪教組織犯罪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二)》中規(guī)定,“制作、傳播邪教宣傳品,宣揚邪教,破壞法律、行政法規(guī)實施,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依照刑法第300條第1款的規(guī)定,以組織、利用邪教組織破壞法律實施罪定罪處罰:(1)制作、傳播邪教傳單、圖片、標語、報紙300份以上,書刊100冊以上,光盤100張以上,錄音、錄像帶100盒以上的;(3)利用互聯(lián)網制作、傳播邪教組織信息的”??梢钥闯?,在這一司法解釋中,現(xiàn)實社會中的“傳播”行為要達到“嚴重情節(jié)”的標準才構成犯罪,而網絡空間中的“傳播”行為卻沒有要求具備“嚴重情節(jié)”的數(shù)量標準。面對異常洶涌的網絡謠言浪潮,網絡技術因素的介入必將迫使刑法傳統(tǒng)觀念和理論認知模式有所轉變,也迫切要求刑法在應對謠言時充分注意到其網絡傳播的特殊危害性。
(三)增設“編造、故意傳播虛假信息擾亂社會秩序罪”
綜觀我國刑法,用于制裁網絡謠言的罪名體系過于簡單,僅有四個罪名可供適用:一是誹謗罪(包括侮辱罪),用以制裁針對特定個人網絡謠言,損壞其聲譽情節(jié)嚴重的行為。二是損害商業(yè)信譽、商品聲譽罪,用以制裁針對某一特定公司、企業(yè)及其產品網絡謠言,給他人造成重大損失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jié)的行為。三是編造并傳播證券、期貨交易虛假信息罪,用以打擊編造并傳播網絡謠言,擾亂證券、期貨交易市場,造成嚴重后果的行為。四是編造、故意傳播虛假恐怖信息罪?!缎谭ㄐ拚福ㄈ芬?guī)定:編造爆炸威脅、生化威脅、放射威脅等恐怖信息,或者明知是編造的恐怖信息而故意傳播,嚴重擾亂社會秩序的,處5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造成嚴重后果的,處5年以上有期徒刑。當謠言內容屬于恐怖虛假信息時,應按照編造、故意傳播虛假恐怖信息罪對行為人定罪處罰。仔細研究上述規(guī)定就會發(fā)現(xiàn)存在漏洞,當行為人編造或者傳播的內容盡管虛假但不屬于恐怖信息,也沒有侮辱誹謗他人,更不涉及證券、期貨交易,然而卻對社會秩序造成嚴重混亂,嚴重危害了社會公共安全和穩(wěn)定時,則很難找到對應適用的刑法條款,這是值得我們深入思考和急需解決的問題。從法理上講,犯罪的本質特征是嚴重的社會危害性,只要一行為的社會危害性達到刑法所要求的程度,都可以將其劃入犯罪圈通過刑罰進行懲治。與刑法已經規(guī)定的網絡謠言犯罪相比較,該類造謠行為嚴重擾亂了社會管理秩序,對公眾心理帶來較大恐慌,甚至可能引發(fā)群體性事件,具有更大的社會危害性,因而具有刑事處罰的必要性。如今年5月北京發(fā)生的“京溫商城事件”中,犯罪嫌疑人馬某因在互聯(lián)網上散布謠言被警方抓獲,原因是馬某聽到有人議論京溫商城墜樓安徽女青年是被人強奸后跳樓后,便在其微博上編寫內容為“京溫女孩被七名保安強奸,警察拒不立案”的博文,該文通過網絡一定程度上演變?yōu)楹髞砣后w性事件發(fā)生的誘因。但根據(jù)罪刑法定原則,該虛假信息不符合刑法對謠言犯罪內容的規(guī)定,除了對行為人進行行政處罰外,刑事手段目前對此種行為還無能為力。因此,筆者建議完善謠言犯罪的刑事立法,可以參照編造、故意傳播虛假恐怖信息罪定罪的規(guī)定,增設“編造、故意傳播虛假信息擾亂社會秩序罪”,規(guī)定“編造虛假信息,或者明知是編造的虛假信息而故意傳播,嚴重擾亂社會秩序的,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备鶕?jù)刑法謙抑性的要求,為防止打擊范圍過大,本罪應當規(guī)定為結果犯,即行為必須造成嚴重擾亂社會秩序的結果,方可構成本罪。如對上述編造、傳播所謂“女孩遭強奸跳樓”等內容的造謠者,其主觀上應該認識到這種造謠行為很容易給社會秩序帶來混亂,并且確實導致了嚴重擾亂社會秩序結果的發(fā)生,則可以依據(jù)該罪名對類似行為進行定罪處罰。
(四)完善“虛假信息”的司法認定
實踐中對于網絡言論犯罪的認定不僅關系到網絡謠言行為能否被正確追責,也關系到公民的言論自由,關系到民眾對公權力機關的滿意度。目前我國對于網絡謠言犯罪的行為、結果及行為人主觀方面都缺乏明確的認定標準。某一言論是否為網絡謠言,是否擾亂了社會秩序,行為人主觀上是否存在故意,很多情況下認定都比較困難。為了保護公眾在網絡上自由發(fā)表言論的積極性,司法實踐中要更加嚴格刑事追責認定標準,對于一般過失或者沒有給社會造成重大損失的,則不應追究刑事責任。筆者認為,一方面,公安、司法機關在認定“虛假信息”時,應站在公正、公平的角度謹慎判斷、深入調查,特別是對于謠言的認定,應查清是否是捏造的事實,不能在沒有確證事實是否是捏造的情況下對行為人進行追訴。需要強調的是,刑法應當打擊故意編造傳播虛假信息者,因為他們在主觀上存有惡意,但也要避免擴大化而傷及無辜,跟帖、轉帖者不應該成為打擊的對象,否則,必然不利于網絡的健康發(fā)展,也不利于公民的言論自由。另一方面,對于“虛假信息”是否造成了實際的損害,也不能僅憑主觀判斷,應通過社會調查、評估的方式進行客觀認定。如在全國首例利用互聯(lián)網虛假地震信息案中,法院根據(jù)700余次的虛假信息點擊量,以及虛假信息后地震局咨詢電話明顯增多、社區(qū)民情反映強烈、人員流動加大等事實,從而認定該虛假信息造成了民眾恐慌,嚴重擾亂了社會穩(wěn)定,據(jù)此判決被告人犯編造、故意傳播虛假恐怖信息罪,依法判處其有期徒刑1年零6個月。
本文作者:許美工作單位:上海市人民檢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