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議美學法和學科定位及審美取向

時間:2022-04-14 04: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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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議美學法和學科定位及審美取向

97年12期《學術月刊》刊載的朱立元先生大作《對馬克思關于“美的規(guī)律”論述的幾點思考》,對97年1期《文藝研究》陸梅林先生《〈巴黎手稿〉美學思想探微》提出了商榷意見。無論陸先生對馬克思譯文的重新校譯、詮釋,還是朱先生對陸先生美學觀點的置疑,放到當下的美學學術環(huán)境中都十分珍貴。這表明,我國美學界一批中老年美學家依然在堅守美學陣地。眾所周知,美學危機是個世界性的話題。早在本世紀初,西方“許多智力過人的學者都已放棄了對美的本質的思考”,認為“美學注定具有悲劇的色彩”[1]。而隨著后現(xiàn)代解構主義的興起,在當代西方,傳統(tǒng)美學的悲劇命運也已宣告結束;各種美學體系已被解構成語言的碎片了[2]。在20年紀下半葉依然能保持繁榮的中國當代美學,能否避免這一危機,這已是擺在各美學派別面前的共同課題,也是美學界所共同面臨的嚴峻挑戰(zhàn)。

實際上,90年代以來,美學在中國的危機同樣來勢迅猛,中青年美學學者在紛紛背棄或解構美學的同時,也開始對美學“合法性”進行質疑。趙汀陽先生便曾尖刻地指出“通常意義上的那些美學研究,無論多么深入和細致,都無法消除我們在藝術活動中所可能遇到的任何一個‘審美上的困惑’。簡單地說,那些美學理論沒有用處?!薄懊缹W只是一種手法”而已[3]。試問:如果美學學科本身都沒有存在價值了,那各美學派別之間的論爭還有什么意義呢?正因如此,我在對陸、朱二位先生深表欽佩的同時,也對他們之間的討論,以及圍繞實踐美學的論爭前景深表憂慮。美學論戰(zhàn),從來易攻難守,極易兩敗俱傷。我國美學界數(shù)十年論爭不斷、“增熵”不已、使美學學科日趨衰敗的歷史教訓值得反思。所以,我想借兩位先生文中涉及的幾個問題,坦誠地談一下我對美學研究方法、學科定位及審美價值等方面的規(guī)范性、建設性意見,一并請教于兩位先生及美學界同行。

從“美的規(guī)律”闡釋談美學研究方法

無論對中國那一派美學來說,《巴黎手稿》中包含的美學思想都是非常重要的。筆者認為,它不僅對審美發(fā)生學美具有綱領性意義,而且對審美價值研究極具啟發(fā)意義。但無論那一派美學家從《巴黎手稿》中獲得怎樣的美學理論資源,得到怎樣的啟迪,有一點,我認為應當達成共識,即《巴黎手稿》不是馬克思的美學著作。馬克思的確有天才的美學思想,但馬克思并沒有建構并完成自己的美學理論。這是美學的缺憾,但不是馬克思的缺憾。馬克思之所以偉大,就因為他是真正把社會科學變成科學的理論巨人,他是以非常嚴謹?shù)目茖W態(tài)度對待自己的理論研究的。眾所周知,《巴黎手稿》全稱是《經濟學哲學手稿》,馬克思的經濟學思想在《手稿》中已作了充分展開。但其后,馬克思卻用了數(shù)十年的心血來完善自己經濟學體系,臨終《資本論》還沒有完稿。每當我讀《資本論》時,都會為馬克思博大學識縝密邏輯所深深折服。因此,我們應以同樣嚴謹?shù)目茖W態(tài)度來對待馬克思的理論遺產包括美學遺產,不應輕言“馬克思美學”,更不應自稱為“馬克思主義美學”。前蘇聯(lián)有一個很壞的學風,即輕帥地拼湊或建構各種“馬克思主義”學說,包括“馬克思主義美學”,借馬克思的招牌嚇人。如果馬克思地下有知的話,我想,他肯定會像他晚年嚴正聲明自己不是“馬克思主義者”一樣,否認自己是“馬克思主義美學家”!

退一步講,即使馬克思美學已經成為完善體系,如同馬克思經濟學理論那樣,它也不應當成為我們美學研究的邏輯起點和理論歸宿。在鄧小平理論的指引下,當代中國的經濟理論和實踐已經大大突破和發(fā)展了馬克思的經濟學理論,我們的美學研究又有什么理由停留在對《巴黎手稿》的推演和闡釋上呢?當代的美學研究,應當是開放的,方法也可以是多樣化的。我們提倡運用馬克思主義的方法,也可以采取西方引進的各種方法,但唯有這種從本本出發(fā)的“經典演繹”方法不應提倡,這不僅因為它早已為經典作家所深惡痛絕,而且將遺害美學研究本身。到頭來,不僅將導致美學的悲劇,還將釀成美學學者自身的悲劇。

我講這些,決沒有否定陸梅林先生對《巴黎手稿》重新譯校的貢獻的意思,我完全同意朱先生對陸先生努力的肯定。而且我還認為,陸先生的譯校,可以從此終結國內學者繼續(xù)從“兩把”不同“尺度”角度對“美的規(guī)律”推演的努力(晚近的這種努力見《云南學術探索》97年3期發(fā)表的《試論“尺度”與“美的規(guī)律”的關系》一文),不再把“合規(guī)律、合目的性統(tǒng)一”作為對馬克思“美的規(guī)律”的闡釋,可以很好地起到“優(yōu)化”美學“資源配制”的功效。當然,這并非是對“合規(guī)律性合目的性統(tǒng)一”命題的否定;只要這一命題能揭示審美發(fā)生規(guī)律并適應于某種美學闡釋,它就是合理的美學命題,只是不要再把這一命題歸在馬克思名下便是了。同時,我也贊同朱先生對陸先生的批評。我認為陸先生把自己的美學理論建立在對馬克思關于“美的規(guī)律”的重新闡釋上,從方法論上便是不可取得,而正象朱立元先生已經指出的,若干結論,實際上是在不自覺地邏輯偷換中獲取的。如果我理解的不錯的話,陸先生所推演得出的美學結論,關鍵是美是“物的客觀屬性”。這當然不是新的美學觀點,只不過是借對馬克思的重新“解讀”強化這一觀點的權威性而已。朱立元先生在文章中提到過蔡儀先生的學說。

“凡是符合美的規(guī)律的東西就是美的事物?!且簿褪钦f,事物的美不美,都決定于它是否符合于美的規(guī)律。那么美的規(guī)律就是美的事物的本質。……事物的美就是由于它具有這種規(guī)律。”

這里的關鍵是把“符合規(guī)律”偷換成“具有規(guī)律”?!熬哂幸?guī)律”雖然極不合常理,但卻是蔡儀先生得以推出他的結論的關鍵環(huán)節(jié)。因為蔡儀先生認為,“美的規(guī)律”所要求的,“就是以非常突出的現(xiàn)象充分地表現(xiàn)事物的本質,……這不就是我們在藝術理論中所說的典型的法則嗎?是的,美的規(guī)律就是典型的規(guī)律”這“是根據(jù)馬克思的話的意思合乎邏輯地得出來的?!辈虄x先生這篇大作的題目是《馬克思究竟怎樣論美?》[4]其實,卻是蔡儀先生在論美。不知這是否也是一種“規(guī)律”:所謂“經典推演”方法,最終都變成了“六經注我”;徹底的唯物主義,導向了主觀唯心主義!

但這里需要特別指出的是,這種“經典演繹”的美學方法,并不僅僅存在于某些中年美學家對待《巴黎手稿》的態(tài)度上,同樣存在于中青年美學家對待當代西方哲學經典的態(tài)度上,只不過他們的美學研究起點和邏輯歸宿,是換成更時髦的海德格爾等人罷了。但愿新一代美學家不要把這種方法帶進21世紀——如果21世紀中國的美學依然存在和繁榮的話!

從“美的規(guī)律”性質談美學學科定位

無論馬克思是在普通語義上還是在美學意義上運用“美的規(guī)律”概念,“美的規(guī)律”對于美學研究都是非常重要的。但對于“美的規(guī)律”如何認識和把握,卻涉及到美學學科性質定位問題。

美學究竟是什么性質的學科?在我們的美學研究中,這似乎是一個無需提出的自明性問題。翻開任何一本美學史,尤其是中國人編著之美學史,我們會看到,幾乎中外古今所有名家涉及“美”的學術言論藝術思想統(tǒng)統(tǒng)被納入視野之內,橫串縱聯(lián),網(wǎng)絡成篇,似乎人類歷史上真有那么一門以“美”為探究對象的“美學”,流派紛呈、但學科性質相同,有某種與倫理學、文藝學比肩平坐之學術地位。其實,這只是近現(xiàn)代人,尤其是專冶“美學”學者自作多情地主觀架構。從嚴格意義上講,人類從來就沒有過同一性質的元美學。同樣“美”的“話語”,在不同學者那里,其語義所指、邏輯意義、哲理內涵是大不相同的。依據(jù)各自研究的方法和向度的不同,我認為,實際上存在著兩大類四種不同的美學:一大類是屬于人文哲學學科的思辨美學、詩化美學,另一大類則是社會科學美學和自然科學美學。當然,這兩類美學是有關聯(lián)的,人文美學自然也要摭拾一些美的經驗羽片,但那只是它用來進行哲學思辨和美感體驗的素材,它們往往是所謂唯心哲學或分析哲學、生命哲學、人本哲學、藝術哲學等等的附屬,其美學往往是與相應哲學一體的存在;科學美學也有人文哲學基礎,但它的哲學基礎一般是科學的哲學尤其是馬克思主義唯物哲學,這些哲學只是其探討美的本質、美的規(guī)律的理性工具,其美學本身形成相對獨立的體系。這便是所謂美學不同于其它學科的特殊和復雜之處。[5]

對這幾種美學性質的詳盡論述不是本文的任務,我在此所要強調的只是這種劃分本身。因為我自己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也陷于統(tǒng)一“美學”的誤區(qū)中,似乎只要沿著既往美學家思路探尋下去,便能走出美之迷宮,發(fā)現(xiàn)美的本質和規(guī)律的奧秘?,F(xiàn)在終于明白了,這原本就是不可能的。對古典和現(xiàn)代許多思辨哲學或詩化哲學家們來說,“美”是他們思辨苦海中的一葉扁舟、心靈索道上的一根青藤。只有憑籍它,哲學家才獲得思辨的自由、才能進行自由的思辨;只有抓住它,哲學家才能尋到自由的靈魂、才能體驗到靈魂的自由。從本質意義上講,純粹的哲學人文美學都是“意義”和“靈魂”美學,“美的規(guī)律”也是意義存在和靈魂探求的規(guī)律,而對意義的終極追求、對靈魂的自我拷問,作為人類的一種精神操練,實際上是永無止境的,“美的規(guī)律”也是永無終結的。但對于真正的科學美學來說,詮解美的本質,闡釋美的規(guī)律,卻是其題中應有之義。美的本質、規(guī)律闡釋對于它來說,不應是只能容許某種信仰生存的狹小載體,而應是能“普渡眾生”抵達美的世界的寬暢通道。它應當能夠經受住形而下的證偽,應當具有共度性,具有可復驗性,“美的規(guī)律”也應當具有真理性,即使是相對真理。因此,各類不同性質的美學雖然可以互補共存,為美學繁榮作出自己的貢獻;但它們之間,由于所依據(jù)的理論基礎、研究方法和學科規(guī)范不同,所揭示的“美的規(guī)律”基本上是無法兼容共度的,也難以通過論爭辨明“是非”的。